嘴唇红得如同咬碎了丹蔻汁液。脸上虽苍白,因了眼中藏也藏不住的蔑视,更显出一种开到荼蘼的艳色,彷佛狼狈的不是在椅子上被往死里抽打的他,而是面前大动私刑的杨藏器。

&ep;&ep;杨藏器深恨他这种作派,一个无权无势的乡下小子,凭什么总能摆出一副看不上他们簪缨之家的态度?他抡圆了个胳膊,往程俭膝盖处重重一抽。耳边响起“咻”的一声,新伤迭着救伤,直直冲上脑门,程俭差点要疼得昏死过去。

&ep;&ep;“科考…还真是你在背后操纵,”他急喘着粗气,强直起身子,逼迫自己在彻底昏死前尽可能套他的话:“真令人意外,杨家不堪到如此地步了…”

&ep;&ep;杨藏器似是自嘲地笑了笑:“祖辈是龙凤,父辈是虎豹,子辈却不见得一定能成器。这样大的家业,年岁越久,越成尾大不掉之势,哪里是靠一两人能撑牢的。我出手干预科考,也是被逼无奈!”

&ep;&ep;程俭并不吃他的怀柔手段,忍着贯穿五脏六腑的剧痛,一字一句地戳破:“你这是…为杨家的贪婪找借口…”

&ep;&ep;杨藏器尖声打断道:“四世基业,唯独不能败在我的手上!”

&ep;&ep;他从那把被人夸赞风度翩翩的骨头里压榨出更多的狠戾,照准程俭的膝盖,一轮又一轮地抽打,哪怕被逼至了穷巷,仍要拼死拽着他反扑:“俭儿,你早点跟杨伯交待,也少受点活罪。快说,洪时英的后手到底藏在哪?!”

&ep;&ep;程俭张了张嘴,他的嗓子已经半哑了。就算还想再说些什么,喉间堵着的那泡浓郁血痰照样不能让他如愿。冰窖里的寒气渗过深浅不一的伤口,一缕缕钻进他的脊髓,刺得他直打寒颤。意识马上就要脱离肉体,眼前白光阵阵,转眼被火焰炙烤,转眼又被冰水浇了个底透…

&ep;&ep;窖门再度被人推开,一道澄澈的月光打在昏暗台阶上,投下万般变幻光晕。就在这短短的一开一闭之间,程俭恍惚中听到了什么。

&ep;&ep;仆役的急报、杨藏器的质问,有人左右架住他起来、推搡着他往外面走,一阵阵钻心附骨的痛。

&ep;&ep;月色沁凉如水,而程俭听到了比月色更凉的曲声。

&ep;&ep;世间仅此一人,心事凝成千山雪,奏得出这一阙遗世而独立的尺八残谱。

&ep;&ep;他知道,是素商来了。